《日光流年》_读书笔记1700字
中国当代不乏写苦难的作家,一如众所指责的那般,似乎多写苦难,便是迎合了海外对中国之贫穷苦难的呆板印象,从而博得同情。从结果来看,他们的确在海外获得了更多的认同,这些作家大名鼎鼎之流一如莫言、余华和阎连科等。
然而,无论如何的争议,都无法否定这些作家对于苦难的思考,中间呈现出来的人生的意义以及人性的光辉,都给人以振聋发聩。
我本以为余华的《活着》会是我最残忍的一次阅读经历,没曾想这次碰到了个极致。
阎连科真是狠到极致了。优秀的作家内心或者都应该无喜无悲,没有善恶美丑,有的只是冷静的叙述,具备克制,而不流露情绪。有人说余华冷酷,血管里流的是冰碴子,现在看来,阎连科内心就是一座冰山,血液都已凝固。
悲剧哲学大师黑格尔在“悲剧冲突说”里提出,悲剧冲突主要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由客观条件产生的冲突,比如自然原因、阶级地位等外在因素产生的冲突;另外一种是来自于心灵方面的冲突。而后者是最理想的冲突。
这本小说里,很不幸二者均沾,并且两种冲突并不是彼此孤立存在的,而是相互交织缠绕,密不可分,让人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全书上下处处都体现悲剧,其中不乏有命运的悲剧、权欲的悲剧、金钱的悲剧、女人的悲剧、情爱的悲剧等,悲剧引起的冲突无处不在。不得不说,阎连科对生而为人的苦难的思考颇具深度,在个人的评价而言,在很大程度上已超越了余华,不输莫言了。
本书最大的苦是人性之苦,主要体现在“求不得”之苦和命运悲剧的无限轮回的炼狱之苦上。
求不得之苦
阎连科对人性和苦难的了解不可谓不深,书中能时刻感受到三姓村人的“贪嗔痴慢疑”,以及无处不在的“生老病死”、“爱离别”、“不欲临”、“求不得”之苦。其中的“求不得”之苦让我感受最深。
司马蓝致死也未能和蓝四十成亲,他苦苦追求一生,不但未能带领村人活过四十岁,自己也在四十岁生日的时候无疾而终死在了蓝四十的身边。
蓝四十致死也未能嫁给司马蓝。
杜竹翠一辈子都得不到司马蓝的爱。
杜柏一心想要儿子杜流当副村长,从而最后继承村长之位,最终其子却在修水渠引流的时候绝望自杀了。
司马虎最后也没有当上民兵队长。
三姓村祖祖辈辈为打破“没人活过四十岁”的诅咒奋斗不休,但最终也没有实现。
无限轮回的炼狱之苦
为了活过四十岁,杜瘸子领导村人多生孩子,司马笑笑带领种油菜,蓝百岁主张换新土,司马蓝带头修水渠,数代三姓村人都在为了活过四十岁而努力,但无一失败了。数代人的努力就像是一个无限轮回的炼狱,三姓村人在这个命运的炼狱里,承受着轮回之苦。这种群体的绝望,比之个人的生死,痛苦或者要大的多。
普遍认为,阎连科是个“狠人”,描写了一个如此悲惨的世界,最终都没有给予任何希望。我在此却有一个不太一样的拙见。
希腊神话中有一个很有名的神话故事。
科林斯国王西西弗斯思维机巧,欺骗诸神。神为了惩罚他,让他不停地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石头由于自身的重量又滚下山去,这样周而复始。西西弗斯无止休地重复着滚石上山的动作,陷入一种没有意义、没有希望的轮回。
这个悲剧性的故事就是被西方学者认为是荒诞人生的隐喻。
但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法国荒诞哲学作家阿贝尔·加缪不这么认为,他在西西弗斯身上看到了人性的光辉。
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一书中写道:
“活着,带着世界赋予我们的裂痕去生活
用残损的手掌抚平彼此的创伤
固执地走向幸福
人只要竭尽全力就应该是幸福的
拥抱当下的光明,不寄希望于空渺的乌托邦
振奋昂扬
因为生存本身就是对荒谬最有力的反抗”
加缪从中悟出了面对人生虚无与荒诞的答案:“朝向峰顶的奋进,本身足以充实人类的心灵。应当设想承受炼狱之苦的西西弗斯是幸福的。”
我们或许也可以认为,《日光流年》中,三姓村人在打破“没人活过四十岁”的命运枷锁面前,他们是幸福的。因为在面对如此不可战胜的悲剧命运面前,三姓村一代又一代的人,从未放弃。或者为之奋斗的过程中,本身足以充实他们的心灵,因而在这炼狱的悲剧面前也闪烁出人性的伟大光辉。
这不仅仅是一部关于苦难的悲剧,大抵还是人类在挑战苦难面前不屈不挠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