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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临(又名《你一生的故事》)》_精选读书笔记_5000字

《降临(又名《你一生的故事》)》_精选读书笔记5000字

2018-03-28 红泥小筑 红泥小筑

我能深入于未来,尽一切劫为一念,三世所有一切劫,为一念际我皆入。

我于一念见三世,所有一切人师子,亦常入佛境界中,如幻解脱及威力。

——《华严经》

如果你喜欢语言学,如果你喜欢科幻,如果你两者都不喜欢,但恰好有一个孩子,或者准备为人父母,那么本书值得一看。

作者姜峯楠(旧译特德·蒋)是一位美籍华裔科幻作家,他产量不多,迄今为止仅有十余篇作品,却捧遍了几乎所有世界级科幻大奖的奖杯。姜峯楠并不称得上严格意义上的科幻作家,其成名作《巴比伦塔》,还有早期作品《地狱是上帝不在的地方》中弥漫着浓重的宗教意味,这也反映了欧美科幻界的现实——科幻魔幻并不分家,《你一生的故事》也不是硬核科幻,但作者创造性地将语言学和物理学中的变分原理结合起来,再加上全文感人至深的母女之情,至少对我而言,堪称读过的集故事性、科学性、情感性于一身的最佳短篇科幻小说。

刚刚去世的霍金曾经说,他眼中的美来源于万事万物的遥远联系。人类的记忆并不是完整、精确,经得起考究的,记忆与现实并不是一一对应的映射关系,但你的所思所想、所获所闻却经常和世界发生巧遇——美得惊喜且意外。于我而言,听闻《你一生的故事》早在十余年前,那个时候,邮购是小城市里为数不多的接触外部世界的途径之一,《沙丘》《三尖树时代》《安德的游戏》《美国众神》这些如今终于在实体书店能看着的科幻名著,那时只是静静躺在《科幻世界》的邮购书目里,而《你一生的故事》因其颇为特殊的名字,成为我记忆里长久的划痕。

姜峯楠1998年发表《你一生的故事》,我在十年后知道它,二十年后,偶然看到了改编自其的电影《降临》。

语言学家露易斯受命于美国军方破解外星人“七肢桶”的语言,在研究过程中,她发现七肢桶的文字与人类的线性书写方式完全不同——将一句话的所有语素糅合呈现为环状(电影中表现为水墨画般的“禅圆”),七肢桶的身体构造也颇为有趣,七条肢体与七只眼睛均匀分布在身体四周,所以他们眼中并没有严格的“左右”、“上下”“前后”之分。露易丝领悟出:独特的生理构造与语言习惯导致“七肢桶”思维方式迥异于人类的前后连贯式,呈现出同步并举的特征。换言之,人类以因果关系理解世界,七肢桶则以事件均有目的的方式理解世界。

它们眼中的世界是可预知的,不可违抗的,宿命的。它们一切的所作所为,宛如在排练事先写好的剧本,它们置身其中却不觉得荒谬,始终一丝不苟地认真完成。而露易丝受其影响,看到了自己还未出生,却注定在25年后不幸身亡的女儿短暂的一生。

“我的意识则和从前一样,好像香烟上的火头,缓慢地,连续地向前爬行。不同的是,现在,香烟两头都是记忆的烟灰,没有燃烧的一头也是一样。有时我也会被语言b完全支配,这种时刻,一瞥之下,过去与未来轰轰然同时并至,我的意识成为长达半个世纪的烟灰,时间未至已成灰。一瞥间五十年诸般纷纭并发眼底,我的余生尽在其中。还有,你的一生。”

费尔马最小时间定律

光如果走任何一条理论线,它在旅途中所费时间都比实际更长,换句话说:一束光实际选择地路线永远是最快的一条。

这是小说中人类与七肢桶交流的物理定理中,对方最先理解的一条。

物理学中的一般公理都是因果关系,为什么费尔马定律这样的变分原理却是以目的论为导向?这里的光,好像有自己的目的,这其实接近于宿命论了。

物理学家盖雷(也是露易丝未来的丈夫)向露易丝科普道:“你之所以觉得费尔马定律古怪,原因在于你习惯于从因果关系的角度考虑光的折射:接触水面是因,产生折射改变方向是果,而费尔马定律呢,好像有谁向光下了一道圣旨:令尔等以最短时间完成尔等使命。”

那道光必须知道它的目的地是哪里,否则“最快路径”这种说法就失去了意义,这道光不可能贸然踏上征途,走出一段后再作调整,需要重作调整的路绝不会是耗时最少的路径,这道光必须在出发之初便完成一切所需计算。

一切物理定律都可以阐释为变分定律,但人类的头脑思考这些原理时,往往将它们简化为表述因果关系的公式。人类凭直观手段发现的物理概念都是某一对象在某一给定时刻所表现出来的属性(比如速度、运动),以先后顺序、因果关系阐释最为方便。与人类相反,七肢桶的直觉认为物理属性只有经过一段时间后才有意义可言,比如“作用量”或其他我们人类需要用积分公式描述的物理特性。这些属性用目的论解释最为便利:对时间做一定时间的观察后会发现,这些事件本身具有某种目的,某项要求。而对于一个事件来说,只有事先就了解了它的初始阶段和终极阶段才能达成目的,换句话说,七肢桶早就便知道了“果”,事件发生的时候就知道。

萨丕尔—沃夫理论

小说的理论支点应该就是语言相对性理论,上世纪初由语言学家兼人类学家萨丕尔及其学生本杰明·李·沃夫提出,是涉及心理学及语言学的假说,这项理论认为: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或多或少受到了母语的限制和影响,因而面对同一事物时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和弗洛伊德的学说一样,萨丕尔—沃夫理论在科学上既不能被充分证实,亦不能被证伪,其模糊的边界很容易引起学界纷争,但抛开严谨的考证,这个假说本身是十分迷人的,我们在生活中或多或少都有所体会。西南某些地区的方言,会将“蓝”“绿”混为一谈,英语中对亲属关系的称谓种类远低于汉语,是因为语言使用者真的分不清蓝色和绿色,真的不知道表亲和堂亲的区别吗?不是的,他们自然知道,只是潜意识觉得“不重要”而已。

就像七肢桶知道因果关系的存在,但也只是觉得“不重要”而已。

在《你一生的故事》里,一切奇妙事件的基础,便来源于七肢桶不受时间限制的语言,女主角露易丝一旦进入外星语言的状态,便可以出现超出时间限制的认知,所谓的“穿越”和“预见未来”,于她而言更像是一场断续的回忆,在这场逆向回忆里,她看到了自己夫离子散的悲惨际遇,但她,依然选择前行。

外祖母悖论与岁月之书

时空旅行的经典悖论:如果一个人真的能返回到过去,并且在其外祖母怀他母亲之前将其杀死,那么时空旅行者本身是否真的存在呢?

关于外祖母悖论,只要看过几部科幻电影,便能大概知晓几项经典解释,比如平行宇宙理论(每做一个决定就可以引发一个新的平行宇宙),观察者理论(只能观察,不能干预),时空自洽理论(时空旅行者做出的干预恰恰推进了历史),从公元前435年的《俄狄浦斯王》,到2014年的《星际穿越》,文学艺术如此痴迷于命运、时空等高高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力量,正是由于天道的任性与人物抗争能产生巨大的故事张力,我们乐于看到主人公勇往直前,因为我们相信自由意志的存在。 而对于早就知道所有结果的七肢桶而言,世界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每个人都在按部就班做好表演,剧本早就写就,行动不过是赋予结果的仪式——难道他们没有想过厌倦或者改变吗?小说是这样解释的:

“关于这个问题,我喜欢把它跟一个寓言联系在一起 。这个寓言说的是一个人站在岁月之书前,这本书按时间先后记载了过去与未来的一切事件,这本书是缩印本,可尽管如此,它还是一部庞然大物,这个人手持放大镜,翻动薄薄的纸页翻到记载她生平事迹的地方,她发现有一段写着她翻阅岁月之书,她跳到下一段,这段文字详细叙述了她这一天余下的时间会做什么,根据书里记录,她会在一匹名叫五月魔鬼的赛马上下一百美元的赌注,然后赢回二十倍。

她也想过,就按书上说的做。可她是个反叛型,偏要下定决心,什么马都不赌。悖论于是产生……按照定义,岁月之书永远是对的;另一方面,不管这部书里说她会做什么,她都可以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选择作出其他举动。这两个互相矛盾的方面如何统一起来?不可能统一,这是通常的答案……自由意志的存在意味着我们不可能预知未来,而我们之所以知道自由意志的存在,是因为我们直接体验过它。意志是个人意识的本质部分。但真的是这样吗?会不会出现另一种情况:预知未来改变了一个人,唤醒了她的紧迫感,使她觉得自己有一种义务,必须严格遵照预言行事?

七肢桶无法用我们理解的“自由”或“受约束”来描述,他们既不是怎么想就怎么做,也不是毫无能动性的机器人,七肢桶意识模式的独特之处不仅在于它们的行动与未来时间相合,而且在于他们的动机与未来事件的目的相统一。

正因为能自由选择,所以不能预知未来,反过来说,如果已经预知了未来,我便不可能奢望反抗命运,预知未来的人不会奢谈未来,读过岁月之书的人不会承认自己读过它。”

关于自由,关于爱

如果我试图对某个不曾预知这一切的人谈起这些事,他一定会问,要是七肢桶事先早已知道它们会说什么、会听到什么,为什么还要白费唇舌浪费语言?这是一个合乎情理的问题。问题是语言不仅仅是一种交流工具,语言也是一种行动。按照语言-行为理论,诸如“你被逮捕了”、“我将这艘船命名为……”、“我保证”这些语同,语言本身就是行为,仅当发出这些语词之后行为才算完成——话一出口,行为即成。对于这些行为而言,预先知道会说出什么话并没有什么关系。婚礼上人人都知道会有一句“我现在宣布你们结为夫妻”,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主婚人说出这一句话。没有这句话,单有其他仪式是不行的。对于具有行为性的语词而言,说话就是行动。

对于七肢桶来说,所有说出口的话都是行为性的。它们所说的话不是用来交流思想,而是用来完成行为。无论什么对话,七肢桶全都事先知道双方会说些什么,这是事实。但为了让它们所知的对话变为真正的事实,对话仍然必须举行。

你咯咯咯笑起来,“念错了,念错了!”未来那个时候,我们将紧紧挨着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摊开一本薄薄的、贵得要命的硬皮书。

你会把小手伸到书上拦住我,“你得按书上写的念!

“我就是按书上写的念呀。”我会一本正经地回答你。

“才不,你没有!故事里不是这么说的。”

“好啊,既然你知道故事怎么写的,干吗非得我念给你听?”

“我想听你念嘛!”

露易丝终于知道了七肢桶语言的秘密,但在理解他们为何执着于“表演”必定出现的结果时,她想起了女儿对妈妈讲故事的偏爱。

这样的细节在书里不胜枚举,对女儿的追忆与当下的外星语研究互相影响,原本并不连续的时空宛如穿越虫洞般在思维里对接。

第一次睁开眼眸,第一次不慎受伤,第一次青春叛逆……母女情深的点点滴滴在故事中散开,如水墨氤氲舒展,其描写之细腻,感情之丰沛,完全无法想象出自一位年轻男性之笔。

过去与未来遥远相望,那些闪光的思考、感人的片段,奇妙交织在一起,一切先后顺序仿佛不存在了,未来与现实同时摆在眼前,一切都是一个整体,一念见三世,未来我皆入。

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某个目的存在着的,走过的路,看过的书,遇见的人,某一段故事,某一处风景,成年之后隐匿的过去,几乎遗忘的隐秘情愫,或者倏忽而过的感伤,吃过的苦头,欢聚的夜晚,它们沉默在时间的长河里,静静躺在记忆的深处,但通过某些关节,某些我们从未料想但是一直存在的联系,他们最终都会以其他的方式回到我们的身边来。

故事里,露易丝不得不面对的是女儿的死亡,现实里,我们每个人不得不面对的是自己的死亡,也许我们的一生终如白驹过隙,如梦幻泡影,如泥沙入海,如海浪退潮,但是同时,失散的终会团聚,分离的终会重逢,在过去、现在和未来里,以我们想到的,或者不曾预想的方式。

关于现在与未来的联系,我想到最恰当的描述是冯古内特给《五号屠场》二十五周年纪念版所做的简介:“斯蒂芬·霍金认为我们无法预知未来很有挑逗意味。但现在,预知未来对我来说小菜一碟。我知道我那些无助的、信赖他人的孩子后来怎样了,因为他们已经成人。我知道我那些老友的结局是什么,因为他们大多已经退休或去世了。我想对霍金以及所有比我们年轻的人们说:‘耐心点,你的未来会到你的面前来,像一只小狗一样躺在你脚边,无论你是什么样,它都会理解你,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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