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张国荣、张丰毅、巩俐主演）读书赏析(3)篇

《霸王别姬》是一段历史，是一个故事，一本小说，一场风月，一幕悲剧。

虞姬和项羽皆已作古，他们的事迹却代代相传，无比凄美。亦有许多痴男怨女以身相试，不得其果。自然，如今的社会环境已不大可能促成这样的事件，倘若将镜头拉到那风起云涌的变革时期，便很难说了。李碧华的《霸王别姬》一书，便是以民国到新中国成立后那段历史为背景所写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两个戏子和一个妓女：段一楼、程蝶衣和菊仙。毫无疑问，这是一篇佳作：有着宏大的历史背景。表现出了复杂的政治环境和社会环境。人物形象鲜明，并具有阶级代表性。语言准确而含蓄，雅致又不失真实。而最触动我的，则是程蝶衣这个人物。提到他就必然提到他们三个人的情感纠葛。

程蝶衣和段小楼是打小就待在一起学唱戏的师兄弟。他们从小被亲人卖给戏班子，从小学唱念做打。他们一起学戏，一起玩闹，一起犯事，一起挨打。他们一个刚强活泼，一个柔软内敛。他们一个是生，一个是旦，同台练的是一出《霸王别姬》，段小楼是那楚霸王，却只是舞台上的楚霸王。程蝶衣便是那婀娜娇媚的虞姬，正如周庄梦蝶般，时而蝶衣成了虞姬，时而虞姬又成了蝶衣。这梦若是一直做下去，便圆满了，可偏生闯出了个菊仙。这是个痴情的女子，虽是妓女，我却觉得她无比贞洁刚烈。她与段小楼可谓两情相悦，她可以为他自己赎身，自办嫁衣，也可以为他洗衣做饭，共度贫苦。他们本来可以很幸福吧！她挺过了那么多艰难，就算是蝶衣将她拖入万人指摘的境地，也不曾惧怕。然而，当小楼说出那句：“她不是我的妻，我不曾爱过她。”时，所有的保全之意都抵不过她的万念俱灰，那一刻，她坚持的信念颓然倒塌，生命也骤然逝去。她，却阴差阳错地像极了虞姬。后来呢？后来段小楼和程蝶衣各经坎坷，相别十余年，再次重逢，已非年少模样。他们再唱不出当年的那场压轴戏。

我总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菊仙，蝶衣是不是就不会如此受伤了？可小楼与菊仙情投意合，并无过错。那么蝶衣呢？他又被置于何地？他是男儿身，却有女儿的眉清目秀和敏感娇弱。他饰演的是旦角，那神情、姿态、心性皆与角色相融。他是“戏痴”，分不清戏与真实。他以为师哥便是那霸王，自己可以做他的爱人，与他共历生死。然而，他却是痴心付错，无限凄凉。如果他对小楼不是这样的情意，便扯不出这许多痴痴怨怨了，蝶衣，本就是让人疼惜的。

小时候的蝶衣还叫小豆子，他原本是个六指，为了让师傅收他，他那狠心的娘居然在天寒地冻中将多的那根手指生生剁了。签订了卖身契后，娘亲便急急离去，再未相见。小豆子在此刻想必是身心俱痛的，也许就是在这时，他内心便对女人产生了抗拒。

小时候的段小楼叫小石头，他是个豪气冲天的小子，仗义无比。小豆子天生瘦弱，心气又极高。在那凉意刺骨的夜，同龄人都取笑捉弄他的夜，是小石头为他打抱不平，为他寻得一个温暖的被窝。也许就是从那时起，这暖意便肆虐侵袭，将他这师哥牢牢融在了心尖上。

待他们一同唱出了《霸王别姬》，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这是在清朝太监倪老公的家中，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蝶衣会记得很清楚。也是这一天，他被倪老公猥亵了，他感到羞辱却不敢声张。在离开的途中，小石头一直追问，他执意沉默。

时光倏然而逝，十年卖身期满。他俩皆已成了京城名角，日日相伴，无话不谈。岁月若是这样流过多好！这日，他们一同登台，虞姬依旧是那个满心交付的虞姬，霸王的眼和心却离了眼前的“美人”，移向了看客中的美人。虞姬也随之望去，心若刀绞。原来，终究是黄粱一梦。他不再是属于他的霸王，他的心中有了一个娇媚的女子——菊仙。他无比愤恨，他以为他懂得。而那个果敢美丽的女人，最终还是成了“霸王”的妻子、爱人，甚至虞姬。那晚，一楼宴请宾客，满心欢喜，却唯独不见相伴多年的师弟。那晚，蝶衣心若死灰，他要的完完整整的一辈子从此断裂。他逼迫自己奔赴“刑场”，在袁四爷那儿献出了自己，为一楼拿回了那把他从小就梦寐以求的宝剑。从此，一别两宽了吗？不！更加折磨蝶衣的还在后面。每天看着自己深爱的人与另一个女人恩爱和睦，这已经让他内心绞痛。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两个戏子能决定什么呢？一楼空有一番爱国之志，却将自己迫入日军大牢。这时，一直明里暗里挤兑伤害蝶衣的菊仙，竟然来求他相救。他去救了，他以为菊仙真的会离开，他愿意牺牲。可当他费心费力取悦日本人，将一楼救出，却受到他啐一口唾沫，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菊仙，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想不明白。蝶衣宁愿活在梦里，也不愿去想这些恼人的为什么。于是，鸦片成了他抚慰身心的一剂良药。一个水灵妩媚的旦角，在大烟的侵蚀下日渐消瘦羸弱。他们，不再唱那出《霸王别姬》了。

若是自此不再交汇了便也好，可命运偏似不甘。再重见，却是小楼与菊仙成了寻常夫妻，正在卖瓜，伉俪情深。这样的场面犹如利刃插入了蝶衣的五脏六腑。他本想躲过，却被一楼看到了。一楼几句轻描淡写的道歉话便将过去蒙上了尘，他们又重新登台。

时局瞬息万变，日本投降，国民党占据了北平，戏园子成了跳舞厅。他们如今能唱一出戏，便很不容易。在这逼仄之地，却还有军阀故意刁难。他们抓住了蝶衣，并给他安上了汉奸的罪名。可笑的是，军阀将他无礼地逮捕后，又为了讨好上级，将他当做礼物献出。“程蝶衣”再次名震京华。此后，他与一楼夫妻俩住在一处。一楼让他戒烟，他便强忍着蔓延的烟瘾，硬是戒了烟。他的愿望已经不多，只要依旧能待在一块儿便好，可这偌大的世界，偏就容不得他们。

四人帮上台了，他俩被迫唱着毫无美感的样板戏，却不料小楼的一声吼，抢了红卫兵小四的风头，惹恼了他。他们被批斗了，戏服都被搜走。那把剑，也因菊仙将它挂在了毛主席像旁，而成了他们反革命的罪证。这时候，他俩被放在了彼此的对立面，要求相互揭露。倘若段一楼不说出那番话，蝶衣又怎会那样失去理智呢？小楼说那把剑“是他给大戏霸杀千刀袁四爷当……相公得来的！”这句话似是将蝶衣死死打入了暗黑地狱！原来，原来他竟是这样的凉薄负心，他竟肯伤他至此。那么他，便也无路可退，压在心底所有的嫉妒、怨恨、伤心，一股脑地吼了出来。蝶衣竭嘶底里，将言语化作的利刃，在众目睽睽之下捅向了一楼和菊仙。完全失去了理智的蝶衣不知自己正在置人于死地，待回过神来，一切晚矣。他终于解脱了，想必此刻段一楼才真正明白了何谓“爱之深，恨之切”了吧！

后来，他们真的天各一方了。菊仙自尽，一楼去了香港，蝶衣平反，成了艺术指导，又只剩他们二人了。在喧嚣嘈杂的香港，他们再聚首时，心中百感交集。一切都变了，小楼一直孤独地被生活压迫，蝶衣在组织的“好意”下娶了妻子。他们闲谈旧事，竭力绕开伤疤，却依旧撞上了。小楼说：“我和她的事都过去了，请你不要怪我。”蝶衣的情意，一楼一直心知肚明，可他佯装不知，亦或是只以兄弟之谊相报，伤蝶衣至深，并非他的本意。听罢这话，蝶衣心中苦涩无比，只一句：“我这辈子就是想当虞姬。”执念让人深陷苦海，痴心一片，错付一生。他并非霸王，你又如何做虞姬呢？戴上那凤冠霞帔，吟起那：“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你反而更似那杜丽娘——“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一边读着小说，一边在脑海中闪过电影画面。先看过电影再来读小说反而更能深切地体会在时代中浮沉的人物命运，也愈加明白蝶衣的“不疯魔不成活”。从进入戏班子开始的“我本不是女娇娥”，到成为名扬四方的程蝶衣，蝶衣心中一直把自己当做是年少时与小石头在寒冷冬夜中同睡一张炕，同盖一床被，互相取暖，互相依偎的小豆子。从末代晚清到军阀混战，从抗日救国到新中国成立，从文革到改革开放，蝶衣与小楼一起被捧为名角，一起遭到陷害，一起被奉为艺术家，一起被批斗下放，而后分道扬镳，最后久别重逢。蝶衣一直把自己当成小楼生命中不可分割的另一半，小楼却把“她”当成好兄弟。蝶衣矛盾于小楼心中“她”不是唯一的位置，嫉恨菊仙毫不廉耻地争夺，就算到最后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小楼的心里依旧不把“她”当成另一半。小说中蝶衣在产生自刎幻觉的一瞬，放下了“虞姬”，放下了“霸王”，从此与小楼不再见。而电影中的蝶衣则是用自刎来结束自己“不疯魔不成活”的一生，虽然不知道他因何而生，但是最后却是以“虞姬”死，别霸王。

先看的是影视，也算是回顾经典了吧。哥哥所演的程蝶衣，演尽了这个为戏成魔，如痴如狂人戏不分的虞姬。我所爱之人，这辈子，我只想演你的虞姬，少一天，一个时辰，都不会是一辈子。霸王别姬演尽了程蝶衣的爱恨嗔痴，却也演完了那个时代所有的无奈与辛酸。回忆一次等于脱一层皮。是怎么样的爱恋，使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穷极一生去追求，及至那人娶了妻，及至他们芳华已逝，当年的霸王再无雄姿，而虞姬那双纤细白皙，挽着兰花指的素手也老若鸡皮。更喜欢影视里的结局，段小楼唱着《思凡》:“小尼姑年芳二八，被师傅……”当他唱出“我本是男儿郎”，程蝶衣自然接口“又不是女娇娥”。怔怔不知所往，当年因为那次满口血沫的惩罚，他偏偏是唱对了词，却忘记了性别，混淆了人生。自此，他只想做他的虞姬。他永远是他的霸王。电影里，十一年之后的那次演唱，虞姬抽出霸王的配剑，剑划过脖颈，虞姬倒地。段小楼那声“小豆子”把故事拉回了从前，小石头护着他，说:“你们不要欺负他。”n穷极一生去爱，爱到死。此生，我只是你的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