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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士

海士

海士,本名陈子龙(1608—1647), 轶符,初名介,字卧子、懋中、人中,号大樽、海士、轶符等。

基本介绍

  • 本名:海士
  • 别称:陈介,陈子龙
  • 字号:卧子、懋中、人中,号大樽、海士、轶符等
  • 所处时代:明代
  • 出生时间:1608
  • 去世时间:1647

诗词名家、抗清英雄

陈子龙是明代着名诗人、词人、文学家、抗清英雄。
陈子龙为明末清初江南之风云人物。其人“奕奕眼光,意气笼罩千人,见者莫不辟易”(吴伟业《梅村诗话》)。陈子龙不仅是明末着名抗清志士,同时又是东南文坛盟主,领袖云间派(云间词派与云间诗派)。其“兼治诗赋古文,取法魏、晋,骈体尤精妙”(《明史》本传)。其诗学思想追慕六朝、盛唐,倡导明七子复古主张,但后期创作旨在继承盛唐诗歌创作反映现实的精神,所以其诗感慨时事,关心民生,沉雄豪迈,苍劲之色与节义相符,七律诗尤其出色。其词则崇尚南唐李璟、李煜以及五代、花间、宋秦观,风流婉丽,享明词“第一”之誉。陈子龙与李雯、宋征璧、宋征舆等同郡几社文人形成云间词派,开创了清代三百年词学中兴之局。其文乃关心社稷,经世致用,为挽救明朝国运,呕心沥血。陈子龙之文章气节,皆堪称后人楷模。

少年时光

陈子龙祖上世代务农,“称素封”。父亲所闻,以文学名江南,万曆四十七年中进士,官至刑、工两部郎。陈子龙六岁入学,勤治经史,力攻章句。天启三年(1623),十六岁举童子试,名居第二。时大批廷臣因为反对魏忠贤,纷纷被削职为民或逮之狱死。陈所闻告病在家,每阅邸报,扼腕叹息,教陈子龙剖析邪正,明辨是非。天启五年(1625),阉党矫旨到苏州逮捕乞假在家的文选员外郎周顺昌,激起吴民公愤,“奋击缇骑至死”。为伸张正气,抗议阉党的不法行为,陈子龙冒着灭族的风险,缚草为人,“书奄名射之”。从这一年开始,他先后与本郡夏允彝、徐孚远、周立勛、宋征璧以及苏州、嘉兴等府的一些文人学士结为好友,切磋学术,议论时务,后来大都成为明季江南党社运动的骨干分子。天启六年(1626),补松江府学生员。父病殁,居家守孝,闭门不出,博览群书,尤其致力于古文词。

名士风流

崇祯元年(1628),陈子龙二十一岁,与湖广宝庆府邵阳知县张轨端之女结为夫妻。后纳妾蔡氏等三人。崇祯二年,陈子龙中秀才,拔为第一。是年,夏允彝、杜麟征二人以“老困公车,不得一二时髦新采,共为薰陶,恐举业无动人处”,在松江组织“几社”。“几者,绝学有再兴之几,而得知几其神之义也。”最初入社者有周立勛、徐孚远、彭燕又三人。陈子龙“甫弱冠,闻是举也,奋然来归。诸君子以年少讶之,乃其才学则已精通经史,落纸惊人,遂成六子之数”,世称“几社六子”。几社和其他文社一样,起初是通过以文会友,选择知己,学习制艺,后来随着政治形势的变化,逐渐演变成一股政治势力。几社的主要特点是取友极严,非师生子弟不得入社,社友亲如兄弟。它成立后汇刻制艺範本《几社壬申文选》,集六子之文,人各六十首。又刻《几社会义初集》、《二集》、《三集》、《四集》、《五集》,几社的声势由此大振。陈子龙的名气亦因之日重,“问业者日进,户外屦满”。崇祯三年(1630)秋,应乡试,中举人。次年,赴京师会试,卷子受到倪元璐和周延儒赏识,意欲录取,但因为陈子龙是复社骨干份子,周延儒担心录取后被政敌温体仁以结党为名进行控告,而放弃录取陈子龙,于是陈子龙“为省中某公所黜”,落第归里,从事古文词。又作书数万言,极论时政得失,本欲上奏朝廷,被当时松江名士陈继儒戒之而止。
崇祯七年春,再度应会试,复不第,回家闭门谢客,“专意于学问”,作古诗乐府百余章。接着,在松江南门外阮家巷陆氏别业南园读书、写作,成《属玉堂集》、《平露堂集》。
当时,江南一代名妓柳如是(1618—1664),年约15岁,“色艺冠绝一时”,诗赋辄工,尤长近体七言,堪称才貌出众,风流十足。不少文人才子对她“一见倾心”,爱慕不已,缱绻而别。陈子龙虽曾流连声色诗酒,但对柳如是却没有好感。柳如是以陈子龙“负海内重名”,欲委身于他,从盛泽至松江屡以刺谒,自称女弟。陈子龙与柳如是一度相恋之关係,清代虽已有人谈及,但经陈寅恪先生《柳如是别传》抉微更进而彰显。
据《柳如是别传》考证,崇祯八年春夏之季,陈与柳曾短暂同居,两人感情相当深挚。然而终不得谐连理,一是由于陈妻张孺人不能相容,柳亦不愿为妾;二是由于陈当时经济状况不能满足柳之要求。如此分析,入情入理,但只道出了他们最终分手的外因。陈、柳情缘花而无实,究其内因有二:一是陈受日趋保守的士风影响,没有勇气违礼而动;二是陈对待女性的态度相当传统,与柳追求平等自由的观念相左。
崇祯十年,第三次公车北上,榜发,与夏允彝同中进士,俱在丙科,当就外吏。陈子龙选得广东惠州府司理,未抵任而闻继母亡,回家治丧。
陈子龙画像(《陈忠裕公全集》首页)

志士雄心

此时关外清军压力与关内饑民起义使得本已衰朽的明皇朝已危在旦夕,同时促使一批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对王门后学的空谈误国产生强烈的不满,大声疾呼“经世致用”,以改变残酷的社会现实,陈子龙就是其中的一位典型代表。这一时期,他为古代中国科学文化的发展做了两件极有意义的事情。
崇祯十一年(1638)夏,陈子龙以“君子之学,贵于识时;时之所急,务之恐后”的紧迫感,与徐孚远、宋徵璧一起,取明朝名卿大臣“有涉世务、国政”之文,“撷其精英”,“又旁采以助高深”,“志在徵实”,辑成《皇明经世文编》,凡五百零四卷,又补遗四卷。是书选文以明治乱、存异同、详军事、重经济为原则,内容十分丰富,包括政治、军事、赋役、财经、农田、水利、学校文化、典章制度等等,并根据当时接触到的许多现实问题,对其中一些文章加作旁注,表达了编者的政治主张。陈子龙等人编辑此书的动机和目的,是为了“上以备一代之典则,下以资后学之师法”,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扭转“俗儒是古而非今,撷华而捨实”,不务实际的坏风气。它是一部“从历史实际出发,总结了明朝两百几十年统治经验,企图从中得出教训,用以改变当前现实、经世致用之书。这部书的编辑出版,对当时的文风、学风是一个严重的挑战,对稍后黄宗羲、顾炎武等人讲求经世实用之学,也起了先行的作用”。
继后,陈子龙又整理了徐光启的农学巨着《农政全书》。徐光启负经世之志,“其生平所学,博究天人,而皆主于实用。至于农事,尤所用心。盖以为生民率育之源,国家富强之本”。对于徐光启的为人和学问,陈子龙向来是十分敬佩的,早年曾到北京拜访他,“问当世之务”。徐光启谢世后,陈子龙从其次孙徐尔爵处得《农书》草稿数十卷,日夜抄录。崇祯十二年(1639),“慨然以富国化民之本在是,遂删其繁芜,补其缺略”。“大约删者十之三,增者十之二”,灿然成《农政全书》六十卷。并作《凡例》,概述《农政全书》基本宗旨、各篇主要内容、思想渊源和徐光启的独到见解。同时抒发了他本人的社会经济主张。编辑《皇明经世文编》和整理《农政全书》,是陈子龙一生中在经世实用方面两项最主要的贡献。从中也可以看出他对“经世”,即现实社会经济问题,特别是农业生产是何等的重视。
此后,陈子龙曾一度“欲绝仕宦”,在家“广其宅,示无志四方也”。然而,面对着明末农民大起义的燎原之势和清军的步步进逼,为挽救明朝国运,最终还是放弃个人打算,于崇祯十三年(1640)六月,出任浙江绍兴府司理,寻兼摄诸暨知县。在官之日,由于他的辖区连年水患成灾,饑民蜂起,为了维护当地社会稳定,他刚柔并用,剿抚兼施,一边“力行保甲,设互首之法,申连坐之令”,平定饑民暴动;一边亲司赈事,救济饑民,立粥厂,设药局,养老幼,医病疾,收死骨。十五年(1642)五月,在浙江巡抚董象恆节制下,陈子龙督抚标兵千余人到浙江遂昌县,积极参加浙、赣、闽三省会剿,镇压多年来活动在三省交界处的福建汀州人邱凌霄父子为首的山民起义。事平论功,陈子龙得增俸。十六年春,李自成起义军破承德,南京大震。他受董象恆委派负责筹划军备,在余杭等地筑关建台,整修城池,铸炮储硝,并督运军粮入南京。崇祯十七年初,陈子龙因招抚浙江东阳县诸生许都暴动有功,授兵科给事中。许都出身官僚家庭,富而任侠好施,原为陈子龙的旧友。陈子龙曾经数次荐之上官,不用。关于这次许都起义的原因和经过,有两种说法。一曰,东阳知县姚孙裴贪酷成性,藉口备兵,横徵暴敛,坐许都万金。许都乞免,不得。适义乌县奸民假中官之名招兵事发,孙棐遂诬许都与此有关,“结党谋逆”,于是急忙使人捕之。时,会许都葬母山中,有万人参加。有人以此报告官府,云许都反矣。孙棐遂遣兵捕之。许都被激起而反之,用孝布包头,号“白头兵”,以“诛贪吏”为号召。旬日之间,众至数万,连下兰溪、东阳、义乌、武义、浦江,进围金华,全浙大震。一曰,是年明末农民起义军入江西,许都练兵自卫,姚县令斥其不法,许都馈其千金仍不能解,且说许都隐匿吴昌时赃银十万两,是应输官。许都惧祸不能免,偕友人入县衙门。令怒责之,且欲置之狱。许都等遂先发制人,执县令,鞭数十,然后反其道而行之,将县令关入监狱,封府库,聚众反矣。但许都投降后,由于浙江巡按左光先不顾陈子龙的再三要求,违背当初许下的只要许都自缚来降,“当待以不死”的诺言,在许都率众出山投降之后将许都及部众六十余人杀死。对此,陈子龙很是不满;又闻祖母病甚笃,便没有去赴任,于三月乞身归里。

名垂汗青

陈子龙不仅是明清交替时一位不屈的抗清勇士,而且在当时的文坛上也颇有名望。《明史》称他“生有异才,工举子业,兼治诗赋古文,取法魏、晋,骈体尤精妙”。
诗歌方面,陈子龙的七律诗和七言歌行更有特色和成就,被后世公认为明末清初三大诗人之一,与钱谦益和吴伟业齐名。虽然他有复古的思想和主张,但他特彆强调文学创作的社会意义,是结束明代复古派诗歌创作的最后一个大诗人,也是开创清初诗歌抒写性情、反映现实新风较早的一个大诗人。与他同时代的大诗人吴伟业在《梅村诗话》评价陈子龙诗“特高华雄浑,睥睨一世”,康熙年间诗坛领袖王士禛在《香祖笔记》中评价陈子龙诗:“沉雄瑰丽,近代作者未见其比,殆冠古之才。一时瑜亮,独有梅村(吴伟业)耳。”
词方面,陈子龙的词扭转了明代词衰微的局面,开启了清代词振兴的局面,直到清末,着名词人、词学大师谭献在总结明初到清末的词人成就的时候,仍然给出高度评价:“有明以来,词家断推湘真(陈子龙)第一,饮水次之”,并说:“重光(李煜)后身,唯卧子(陈子龙)足以当之。词自南宋之季,几成绝响。元之张仲举(张翥)稍存比兴。明则卧子直接唐人,为天才。”(清·谭献《复堂诗话》)
陈子龙的赋和骈文成就也很高,《明史》本传称其“兼治诗赋古文,取法魏晋,骈体尤精妙。”如《别赋》:“至若祖道浙江,歌骊易水,击筑渐哀,举杯数起。人虎狼兮不复还,感乌马兮谁能理。信事君兮无二心,愤国雠兮渐壮士。独临风以唏嘘,鹹攀辕而莫止。”借用历史典故抒发自己的忠君报国之情,写得慷慨悲壮,并非纯拟江淹之作。其他如《感逝》《拟恨》《秋兴》《湘娥》等赋皆悽怆悲凉,忧时伤乱,亦有所寄託。而赋体文《汉诅匈奴大宛》则显然是针对清兵的入侵而作,托汉之诅咒匈奴而咒骂满人。陈子龙的这些文章虽然宗效魏晋,却都融入了鲜明的时代特色,写出了爱国志士的满腔忠愤,是明末时世激荡的产物。
他生前所写的各种体裁的作品,多数收集在清嘉庆八年(1803)刊行的《陈忠裕公全集》中,另外一部分文章收录于《安雅堂稿》。

从诗词盟主到民族英雄:陈子龙短暂的一生

南明时期民族血泪史,在清王朝有意的遮蔽中,早己退出绝大多数国人的记忆。
“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读着《别云间》,让我想起了那位怒斥洪承畴的少年英雄夏完淳!更想起了他的父亲夏允彝、老师陈子龙这两位民族英雄。
陈子龙与夏完淳均一介书生,俱英雄气概,作文传千古,作人千古传,铁骨铮铮,气节泱泱,俯仰无愧,春秋褒贬。“莫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
自清军入关以后,屠戮我无辜同胞,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苏州之屠、南昌之屠、赣州之屠、江阴之屠、崑山之屠、嘉兴之屠、海宁之屠、济南之屠、金华之屠、厦门之屠、潮州之屠,沅江之屠、宁波之屠、湘潭之屠、南雄之屠、泾县之屠、大同之屠、汾州之屠、太谷之屠、泌州之屠、泽州之屠,惨绝人寰。吴江进士吴易与同邑举人孙兆奎等共组“白腰党”,起兵抗击清军暴行,聚众千余,结营太湖,出入无常,连攻嘉善。大明义宗庚寅元年(西元1646年)春,又与清军以及汉奸军队战于吴江汾湖(分湖),大败清军,“斩获过当”。陈子龙向南明义宗皇帝报捷。义宗皇帝封吴易为“长兴伯”,命陈子龙视师浙、直。
五月,陈子龙监临吴易义师。陈子龙见其“轻敌,幕客皆轻薄之士,诸将惟事剽掠而已,师众不整”,“军纪日弛”,遂与之断绝关係。至秋天,吴易被清军杀害,义军失败。此时陈子龙因为匡复大业不成,经常沈忧咤叹,至废寝兴。及闻浙东、福州失守,“志不欲生,孤筇单幞,混迹缁流”。泣然曰:“茫茫天地将安之乎,惟有营葬大母归死先垄耳。”即于七月遣家归里,十一月,殡葬祖母于广富林。并作长书《报夏考公书》焚夏允彝墓前,“述己所以未死之故,期不负夏公”。南明昭宗永曆二年(西元1647年)初,在广富林家居时,念生平知友如夏允彝辈一时零落殆尽,周立勛之死亦已数年,而丧未举,慨然曰:“我死,谁为了此事者。”遂捐地葬之。三月,会葬夏允彝,陈子龙赋诗二章,又作《寒食》、《清明》二词,此系其生前最后留下的文字。
松江提督吴胜兆,辽东人,跟着清军来到江南。南明昭宗永曆二年(西元1647年)四月,吴胜兆因为与江宁巡抚土国宝有矛盾,洪承畴又劾吴胜兆滥收吴易“白腰党”降卒,吴胜兆遂密谋策划反正。他的部下、长洲县诸生戴之儁是陈子龙的旧识,积极支持吴胜兆起兵,并微服私访陈子龙,一再请求陈子龙写信联络黄道周族子、南明舟山守将黄斌卿率舟师为外应。陈子龙认为:黄等“虚声寡信,事必不济”,没有答应戴的要求,并说:“海舶往来,不乏信使,你等好自为之,我决不阻拦”。戴即离去,“自是不复相闻矣”。是月十六日,吴胜兆未举兵而事泄被捕,入狱穷治。清军污衊陈子龙与吴“共谋”,遣兵捕之。陈子龙易姓李,改字大樽。当时清军江宁将军巴山、都御史陈锦和江宁巡抚土国宝阴谋乘吴胜兆事,“尽除三吴知名之士”,而以陈子龙为首。五月初,他们派出士兵五百,手挟弓矢,如临大敌,在苏松一带大肆搜捕达五六日之久,最后陈子龙在吴县被捕。巴山等人对他进行审讯,他“植立不屈,神色不变”。陈锦问他为何官?曰:“我崇祯朝兵科给事中也。”又问:何不剃髮?曰:“吾惟留此发,以见先帝于地下也。”又问,陈子龙凛然挺立,拒不回答。乃执之舟中,令卒守之。
五月十三日,陈子龙被押往南京,在途中经松江境内跨塘桥时,他乘守者不备,突然投水以死,捞起时已经气绝,清军还残暴地将其凌迟斩首,弃尸水中。时年四十岁。次日,陈子龙门生王沄、轿夫吴酉等在毛竹港找到他的遗体,具棺埋葬。

陈子龙诗歌精选

春日早起 二首 之一
独起凭栏对晓风,满溪春水小桥东。
始知昨夜红楼梦,身在桃花万树中。
渡易水
并刀昨夜匣中鸣,燕赵悲歌最不平。
易水潺湲云草碧,可怜无处送荆卿!
三洲歌
相送巴陵口,含泪上舟行。
不知三江水,何事亦分流?
秋日杂感 客吴中作十首(选四首)
其一
满目山川极望哀,周原禾黍重徘徊。丹枫锦树三秋丽,白雁黄云万里来。
夜雨荆榛连茂苑,夕阳麋鹿下胥台。振衣独上要离墓,痛哭新亭一举杯。
其二
行吟坐啸独悲秋,海雾江云引暮愁。不信有天常似醉,最怜无地可埋忧。
荒荒葵井多新鬼,寂寂瓜田识故侯。见说五湖供饮马,沧浪何处着渔舟?
其三
万木凋伤叹式微,何人犹与赋《无衣》?繁箱皓月阴虫切,画角清笳旅雁稀。
阮籍哭时途路尽,梁鸿归去姓名非。南方尚有招魂地,日暮长歌学採薇。
其十
经年憔悴客吴关,江草江花莫破颜。岂惜余生终蹈海? 独怜无力可移山!
八厨旧侣谁奔走,三户遗民自往还。圯上隆中俱避地,侧身怀古一追攀。
古有所思行
紫云仙人归玉京,骖鸾谒帝游太清。白榆历历琼台明,九龙衔烛五凤鸣
弄臣盘旋玉女笑,上帝一醉纷相迎。双成宛转歌未阕,共工头触不周折
璇室瑶台半已倾,杞国之人心欲绝。银河倒泻沧溟波,五山鳌背高嵯峨
方壶岱舆落海底,珊瑚沉绿生交柯。乞得娲皇五色石,下土茫茫见深碧
愿从北斗挹酒浆,九天无事觞霄客。
九日虎丘大风雨
吴阊门西风雨秋,泽鸨沙雁鸣河洲,黑云夜卷亭皋木,片片飞过鸳鸯楼。
野夫吞声揽衣袂,惊雷掣电无时休。
忆昔良辰日潇洒,青翰之舟赭白马,季伦宾客多英豪,谢家儿郎本妖冶,
迎将西曲茱萸女,共醉东邻杨柳下。
酒酣据地歌未央,繁英锦石金风凉,红树萧萧鸟归急,青天漠漠神飞扬。
朅来朝市无遗蹟,万事苍茫动魂魄。
昔日金闺彦,半作泉台客,而我独何为,伤心对朝夕。
曜灵流光不相照,霜飞鬼哭乌头白。
君不见龙山置酒桓宣武,参佐风流映千古;
又不见宋公秉钺真奇才,横槊赋诗戏马台。
江左英雄安在哉,彭城南郡生蒿莱。
呜呜觱栗坎坎鼓,□□啸风浑脱舞,
黄昏骑马醉射生,有客相看泪如雨。
易水歌
赵北燕南之古道,水流汤汤沙皓皓。送君迢遥西入秦,天风萧条吹白草。
车骑衣冠满路旁,《骊驹》一唱心茫然。手持玉觞不能饮,羽声飒沓飞清霜。
白虹照天光未灭,七尺屏风袖将绝。督亢图中不杀人,鹹阳殿上空流血。
可惜六合归一家,美人钟鼓如云霞。庆卿成尘渐离死,异日还逢博浪沙。
杜鹃行
巫山窈窕青云端,葛藟蔓蔓春风寒。幽泉潺湲叩哀玉,碧花飞落红锦湍。
鼪鼯腾烟鸟啄木,江妃婵媛倚修竹。荫松籍草香杜蘅,浩歌长啸伤春目。
杜宇一声裂石纹,仰天啼血染白云。荣柯芳树多变色,百鸟哀噪求其群。
莫将万事穷神理,雀蛤鸠鹰递悲喜。当日金堂玉几人,羽毛摧剥空山里。
鱼凫鳖令几岁年,卧龙跃马俱茫然。惟应携手阳台女,楚壁淋漓一问天。
怨诗行
九江倒影扬素波,洞庭微风鸣白鼍。文狸赤鲤迎湘娥,翠竹泠泠蒙女萝。
重华一去不复还,愁云万古苍梧山。五臣八恺竟谁在?空令帝子凋朱颜。
凋朱颜,堕绿水,不见轩辕神鼎成,黄金如山映天紫。日月光华阊阖开,飞龙半负婵娟子。
玉笙杳渺流雕云,升天入地皆随君。小臣徒望青冥哭,天路茫茫竟不闻。
初夏绝句 十首 之四
青青庭草上人衣,柳絮随波更不飞。绿野好风吹踯躅,红楼幽雨泣蔷薇。
秋月篇
明月起天隅,轻云飞汉水。初映朱门十二楼,俄通紫塞三千里。
海上琼蟾浴已过,天边玉蓂叶还多。瑟瑟清风吹桂魄,沉沉碧落委金波。
金波桂魄知何处?兰叶莲房满香露。乌鹊桥成湿不飞,鸳鸯瓦冻光难度。
绮阁才分半榻辉,玉阶渐吐中庭树。
此日长安重狭斜,青丝联骑晚相夸。置酒先过魏其宅,征歌还到富平家。
第宅连云藏宿燕,楼台如镜起惊鸦。公子争骑五花马,美人偏坐六萌车。
只有班姬经岁别,九秋纨扇西风发。长信阶前黄叶翻,层城宫里玄蝉歇。
屈戍霜浓门半开,辘轳水冷声频咽。漫下晶帘薄似云,愁悬夜蛤光如月。
城南少妇玉为床,可怜夫墟在辽阳。黄龙暮色沙无数,白雁秋来字几行。
将军昨夜闻平虏,都尉今朝又护羌。玄菟城边方入梦,胭脂山下更迴肠。
愿学浮云生羽翼,愿逐流星走南北。吹笳万里尽边声,捣素三年迷雪色。
织成文锦思纵横,截得流黄泪沾臆。灯前香烬玉炉寒,窗外乌啼金翦湿。
玉炉金翦夜漫漫,白草黄榆接汉关。红颜朔气经时落,青冢寒云竟不还。
筚篥凄清秋愈紧,琵琶哀怨夜双弹。独忆汉宫人寂寞,那堪胡地斗阑乾。
与君心期展欢燕,朝朝暮暮长相见。定远弓弯太白高,徐家镜破纤阿转。(徐:一作卢)
空熨衣香白玉堂,空填宝饰黄金钿。縴手愁翻银甲长,青蛾敛坐冰绡卷。
银甲冰绡枕簟愁,低昂织女汉西流。天上风光终不夜,人间别恨惯经秋。
虚传灵药长生术,不见澄辉每夕留。只有今宵满三五,清光应是共凉州。
宁前边词 四首
榆塞关边榆树林,锦州城外锦川深。千帆北转敖仓粟,万骑东驰少府金。(其一)
八城亦是古辽西,大纛高牙万马齐。壮士锦衣行乐地,十年无梦到春闺。(其二)
将军醉舞古轮台,十队红妆次第开。若忆辽阳旧风月,绮罗如雾锦成堆。(其三)
昨夜宁前大点兵,金铛铁骑万人行。黄封敕使追骄虏,旗号遥分忠勇营。(其四)
上谷边词 四首
塞云千里带皇畿,不尽连山锁翠微。诏发金钱营独石,可知烽火夜来希。(其一)
文皇三度出开平,黑纛黄旗绕御营。已表阴山为汉垒,莫令北斗近边城。(其二)
期门小队出回中,帅府旌旗动地红。武帝神游应汗漫,黄榆夜夜起秋风。(其三)
险到居庸地脉分,何须常戍羽林军。关门夜抱千峰月,陵墓春生五色云。(其四)
云中边词 五首
燕然山上拂云堆,北望胡天大漠开。碛里角声吹落日,单于千帐一时回。(其一)
黄河三月未东风,白草连山野火红。虏马莫移青海帐,汉家飞将在云中。(其二)
隆庆年间将相芳,穆皇宫苑有葡萄。胡儿不惜青骊马,汉使惟颁红锦袍。(其三)
卜酋西保贺兰山,女直东连未肯还。寄语五原诸将帅,秋风莫闭雁门关。(其四)
大同女儿颜如花,十五学得筝琵琶。莫向中宵弹一曲,清霜明月尽思家。(其五)
春日行游城南作
东风摇荡吹红楼,楼上行人南陌头。云暖烟轻春脉脉,极浦心伤芳草碧。
小镜桃花开夜阑,欲卷朝霞照行客。荒园昼闭莺自歌,飞花满林人奈何。
一生常为艳阳苦,几夜能留明月多?
此时玉窗掩烟雾,踯躅三回杨柳路。何处愁心堪赠人?尽日焚香待春暮。
彭舍人因万年少乞予作催妆诗,戏赠二律
其一
碧城云幄夜焚香,七宝台空待晓妆。为有求凰栽竹馆,可知飞燕宿瑶筐。
银灯细马青珠络,石黛愁蛾白玉堂。亲摘步摇呼小字,应夸身是紫薇郎。
其二
幽露红文遍采兰,大陵怀梦意珊珊。六幺曲唱人将近,九子铃言夜未阑。
蜀锦同心缠凤雀,魏钗压鬓卸龙鸾。朝看谒帝金闺壻,为拭天香玉手寒。
会葬夏瑗公二首
【考证】《续年谱》云:“顺治四年三月,会葬夏考功,赋诗二首,又作《寒食》、《清明》二词, 先生绝笔也。”
其一
丹旐飘飖岸柳疏,平芜渺渺正愁予。惊涛不尽鸱夷血,痛哭空留贾傅书。
华岳暮云来大鸟,沅江春草媵文鱼。范张未毕生平语,泪洒南枝恨有余。
其二
二十年来金石期,谊兼师友独追随。冠裳北阙同游日,风雨西窗起舞时。
志在《春秋》真不爽,行成忠孝更何疑。自伤旧约惭婴杵,未敢题君《堕泪碑》。
大梁行
悠悠芳草地,漠漠暮云平。秋风千里道,遥望大梁城。
大梁豪华古无比,请说先从信陵始。如姬卧内新窃符,晋鄙军前初散士。
十万雄兵金作羁,三千上客珠为履。岂止邯郸赖解围,尝令函谷无坚垒。
归来甲第起歌钟,舞袖缤纷照夜红。艳艳双娥低白日,沉沉醇酒对春风。
欢娱未终河汉没,丛桂芳兰几回歇。朱邸亭台郁若云,青楼罗绮娇如月。
北里佳人锦罽靴,西园公子珊瑚玦。金梁桥上月如初,汴水堤边柳下行。
羯鼓声高珠勒转,箜篌弹罢玉轮迎。回鹘两行番地乐,梨园三部内家名。
桑田疏忽无人见,百年冠盖如飞电。壁上旌旗掣晓霞,地中鼓角摇芳甸。
鹳雀还栖翔凤楼,鱼龙尽入飞云殿。屠市曾无朱亥奇,夷门只有侯嬴贱。
繁台南去接平台,一望苍茫杀气开。惟有贾生梁客恸,还应宋玉楚臣哀。
前缓声歌
五行之山高插天,右割参垆左幽燕。上有鸟道碍云雨,下有羊肠之险磴,挂骖侧足不能前。
葛萝绵幂翳白日,客子回车愁陌阡。
文命刊木徒茫然,愚谷之叟谁能迁。草木惨澹真宰泣,灵夔罔两空自怜。
翩翩帝女号精卫,衔石西山毛羽敝。黄鹄高飞不相助,阴火连波渺无际。
何为捧土塞孟津,浊浪惊涛愁杀人。巨灵运斧华山摧,黄河拔地龙门开。
金牛西奔五丁死,褒斜剑阁通离堆。安得秦王驱山铎,群峰连绵趋大壑。
鼋鼍作梁海种桑,万里康庄走寥廓。海可枯,山可移。胸中车轮转,泪下如悬丝
怨歌行
商颜芝草不足采,首阳薇蕨方凋枯。有酒惟应召屠狗,无米安敢轻侏儒。
青天欲没烛龙死,男儿失意无时无。金镜珠囊尽倾倒,鸾文虎变今何愚?
天门迢遥不可扣,风云为我昏青昼。沐日浴月久无人,击鼓投壶常邂逅。
归期未见白乌头,醉里时闻翦鹑首。六鳌已吞龙伯钩,九闺空守开明兽。
问尔微物同尘埃,何为慷慨令心哀?君不见丰碑初立琅琊台,东井联珠殊未来。
监门已受小吏责,恶少何识王孙才?一朝腾骧势莫测,平齐下赵如风雷。
又不见威斗方持建章殿,四七之期龙又战。牧羊陇漠岂见奇?贩马渔阳何足羡。
开拓三巴最有名,遨游二帝追英彦。但知势去作庸人,岂识时乎会当变。
昨夜天吹广莫风,海水冻立扶桑东。倾河决溜哭无益,且将万事随飞蓬。
锦衣绣袼胡青骢,翠扇粉压桃花红。 牛背读书马上饮,冬春射猎南山中。
冰池篇
朔风吹落定昆池,一夜霜摧琼树枝。初拟鲛人开缟练,还如龙阙起琉璃。
紫鳞黛甲苔文绿,属玉森寒花底宿。冷气先侵云母屏,清光欲透黄金屋。
金屋银屏不觉寒,美人妆罢倚栏乾。玉梁倒影还栖鹤,石镜分光半舞鸾。
仓琅屈戍葳蕤锁,月色盈庭香满坐。龙脑重添五蕴汤,兰膏再续九微火。
别有深闺冷玉颜,可怜夫壻出阳关。箧中独贮鸳鸯锦,塞上相思龙雀环。
皓皓层冰结瑶草,珊瑚冻折银瓶杳。举网曾无双鲤鱼,寄书空忆三青鸟。
晓对金塘敛翠眉,纷纷红泪滴胭脂。明年依旧成春水,流到君前君不知。
月夜游剑池作
客子常畏人,潜行採薇蕨。中宵揽衣愁不眠,杖藜聊窥石上月。
夹道微茫古木平,四障苍崖起碧城。幽岩一曲秋花明,露珠淅沥莎鸡鸣。
恍如澄波浸寒玉,白云片片吹蓬瀛。
石门绝壁攀星户,百尺清潭月当午。藤萝尚翳太古文,金花空濛杂烟雨。
绳桥飞磴赤栏桿,辘轳宛转素绠寒。钟漏摇摇发水底,潜虬偃蹇生回澜。
白虎不来月皓皓,三千剑气沉埋早。水犀长鬣已成尘,玉燕金凫空宿草。
五湖秋水光映天,楼台如梦夜如年。离鸿别雁满天地,等高四顾心茫然。
安得东峰度笙鹤,挥手遂拍洪崖肩。
君不见馆娃宫里人如玉,艳舞娇歌欢未足。金屏一笑花竞开,蝴蝶满园芳草绿。
此事风流照千古,只今惨澹空山曲。
伍相一怒涛连山,何不清荡摇天关?为我洗兵青海湾,还君花月开朱颜。
昔辞承明殿,沉冥事荒宴。身披五铢衣,手持白团扇。
笑拥红妆歌《采菱》,参横斗转长相见。
群伧澒洞作风尘,绮阁雕栏愁杀人。王珣宅里无珠履,紫玉坟边绝锦茵。
朝隐短垣暮荒垄,避世墙东何足重。作客应呼范蠡船,还家先掘顾荣冢。

陈子龙诗歌评价

1)吴伟业梅村诗话 陈子龙》:陈子龙字卧子,云间华亭人。繇丁丑进士考选兵给事中,殉节死。友人宋辕文收其遗稿,今并存。卧子负旷世逸才,年二十,与临川艾千子论文不合,面斥之。其四六跨徐、庾,论策视二苏,诗特高华雄浑,睥睨一世,好推崇右丞,后又摹拟太白,而于少陵微有异同,要亦倔强语,非繇中也。初与夏考功瑗公,周文学勒卣,徐孝廉闇公同起,而李舒章特以诗故雁行,号‘陈、李诗’,继得辕文又号‘三子诗’,然皆不及。当是时,几社名闻天下。卧子眼光奕奕,意气笼罩千人,见者莫不辟易。登临赠答,淋漓慷慨,虽百世后犹想见其人也。尝与余宿京邸,夜半谓余曰:“卿诗绝似李颀。”又诵余《雒阳行》一篇,谓为合作。余曰:“卿诗固佳,何首为第一?”卧子曰:“‘苑内起山名万岁,阁中新戏号千秋’,此余中联得意语也。‘祠官流涕松风路,回首长陵出塞年’,又‘李氏功名犹带砺,断垣落日海云黄’,此余结法可诵者也。”余讚叹久之。晚岁与夏考功相期死国事,考功先赴水死,卧子为书报考功于地下,誓必相从,文绝可观。而李舒章仕而北归,读卧子《王明君》篇曰:“明妃慷慨自请行,一代红颜一掷轻。”则感慨流涕。舒章久次诸生不遇,流离世故,僶勉一官,反葬请急,遇卧子于九峰山中,期满北发,未渡江而卧子及祸,舒章郁郁道死。云间有为诗唁之者曰:“苏李交情在五言。”未尝不寄慨于此两人也。
2)王士禛香祖笔记》评价陈子龙诗:“沉雄瑰丽,近代作者未见其比,殆冠古之才。一时瑜亮,独有梅村耳。”
3)朱彝尊明诗综》卷七十五 诗话:“王李教衰,公安之派浸广,竟陵之焰顿兴,一时好异者,诪张为幻。关中文太清倡坚伪离奇之言,致删改《三百篇》之章句;山阴王季重寄谑浪笑傲之体,不免绿衣苍鹘之仪容。如帝释既远,修罗药叉,交起搏战,日轮就暝,鵩子鹗母,四野群飞。卧子张以太阴之弓,射以枉矢,腰鼓百面,破尽苍蝇蟋蟀之声,其功不可没也。观其与李、宋二子选明人诗自序略云:‘一篇之收,互为讽咏。一韵之疑,其相推论。揽其色矣,必凖绳以观其体。符其格矣,必吟诵以求其音。恊其调矣,必渊思以研其旨。大较去淫滥而归雅正,以合于古者九德六诗之旨。于是郊庙之诗,肃以雝;朝廷之诗,宏以亮;赠答之诗,温以远;山薮之诗,深以邃;剌讥之诗,微以显;哀悼之诗,怆以深。使闻其音而知其德和,省其词而知其志悫。’先生之论诗,知所本矣。”

陈子龙词学理论文选

1)陈子龙:《<幽兰草>词序》

词者,乐府之衰变,而歌曲之将启也。然就其本制,厥有盛衰。晚唐语多俊巧,而意鲜深至,比之于诗,犹齐梁对偶之开律也。自金陵二主以至靖康,代有作者。或秾纤晚婉丽,极哀艳之情;或流畅澹逸,穷盼倩之趣。然皆境由情生,辞随意启,天机偶发,元音自成,繁促之中,尚存高浑,斯为最盛也。南渡以还,此声遂渺,寄慨者亢率而近于伧武,谐俗者鄙浅而入于优伶,以视周、李诸君,即有“彼都人士”之叹。元滥填辞,兹无论已。明兴以来,才人辈出,文宗两汉,诗俪开元,独斯小道,有惭宋辙。其最着者,为青田、新都、娄江,然诚意音体俱合,实无惊心动魄之处。用修以学问为巧辩,如明眸玉屑,纤眉积黛,只为累耳。元美取径似酌苏、柳间,然如凤凰桥下语,未免时堕吴歌。此非才之不逮也。巨手鸿笔,既不经意,荒才荡色,时窃滥觞。且南北九宫既盛,而绮袖红牙不复按度。其用既少,作者自希,宜其鲜工也。
吾友李子、宋子,当今文章之雄也。又以妙有才情,性通宫徵,时屈其班、张宏博之姿,枚、苏大雅之致,作为小词,以当博弈。予以暇日每怀见猎之心,偶有属和。宋子汇而梓之,曰《幽兰草》。今观李子之词,丽而逸,可以昆季璟、煜,娣姒清照。宋子之词幽以婉,淮海、屯田肩随而已,要而论之,本朝所未有也。独以予之椎鲁,鼎厕其间,此何异荐敦洽于瑶室,奏瓦缶于帝廷哉。昔人形秽之忧,增其跼蹐耳。二子岂以幽兰之寡和,而求助于巴人乎。

2)陈子龙《王介人诗余序》

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其为诗也,言理而不言情,故终宋之世无诗焉。然宋人亦不可免于有情也,故凡其欢愉愁怨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故其所造独工,非后世可及。盖以沉至之思而出之必浅近,使读之者骤遇如在耳目之表,久诵而得沉永之趣,则用意难也。以嬛利之词,而制之实工练,使篇无累句,句无累字,圆润明密,言如贯珠,则铸词难也。其为体也纤弱,所谓明珠翠羽,尚嫌其重,何况龙鸾?必有鲜妍之姿,而不藉粉泽,则设色难也。其为境也婉媚,虽以警露取妍,实贵含蓄,有余不尽,时在低回唱叹之际,则命篇难也。惟宋人专力事之,篇什既多,触景皆会,天机所启,若出自然。虽高谈大雅,而亦觉其不可废。何则?物有独至,小道可观也。
本朝以词名者,如刘伯温,杨用修、王元美,各有短长,大都不能及宋人。禾中王子介人,示予所着词,不下千余首,自前世李、晏、周、秦之徒,未有多于兹者也。其小令、长调,动皆擅长,莫不有俊逸之韵,深刻之思,流畅之调,秾丽之态,于前所称四难者,多有合焉。进而与升元父子、汴京诸公连镳竞逐,即何得有下驷耶?王子真词人也。已而王子示予以诗,则又澹宕庄雅,规摹古人,远非宋代可望,而后知王子深远矣。王子非词人也。

3)陈子龙《三子诗余序》

诗与乐府同源,而其既也每迭为盛衰。艳辞丽曲,莫盛于梁、陈之季,而古诗遂亡。诗余始于唐末,而婉畅秾逸极于北宋。然斯时也,并律诗亦亡。是则诗余者,匪独庄士之所当疾,抑亦风人之所宜戒也。然亦有不可废者,夫《风》《骚》之旨皆本言情,言情之作,必托于闺襜之际。代有新声,而想穷拟议。于是以温厚之篇,含蓄之旨,未足以写哀而宣志也。思极于追琢,而纤刻之辞来;情深于柔靡,而婉娈之趣合;志溺于燕媠,而妍绮之境出;态趋于荡逸,而流畅之调生。是以镂裁至巧,而若出自然,警露已深,而意含未尽,虽曰小道,工之实难。不然何以世之才人,每濡首而不辞也?
同郡徐子丽沖、计子子山、王子汇升,年并韶茂,有斐然着作之志。每当春日骀宕,秋气明瑟,则寄情于思士怨女,以陶咏物色,祛遣伊郁。示予词一编,婉弱倩艳,俊辞络绎,缠绵猗娜,逸态横生,真宋人之流亚也。或曰:“是无伤于大雅乎?”予曰:“不然。夫‘并刀’‘吴盐’,美成所以被贬;‘琼楼玉宇’,子瞻遂称爱君。端人丽而不淫,荒才刺而实谀,其旨殊也。三子者,托贞心于妍貌,隐挚念于佻言,则元亮闲情,不能与总持,赓和于临春、结绮之间矣。”

4)陈子龙《宋子九秋词稿序》

宋子屏居大海之壖、春浦之阴,坐拥图史,家擅丝竹,遗落世务,放意山泽。于是少皞司令,青女届期,咏明月于陈风,诵秋水于庄叟。招髡孟之谐客,馆威闾之佚女,授简抽毫,引宫刻徵,所着词三百篇,题曰《九秋稿》。夫四时代谢,秋之不能为秋也。犹夫三时也。使秋不安其摇落,而煦煦然燠其气,晔譁然振其英,以与春夏争妍也,则史氏必以灾眚书矣。然则秋何与于人哉!而楚大夫犹然悲之。当是时也,襄王歌舞于兰台之上,椒兰之徒婵媛周容于郢都渚宫之间,虽凄风起于苹末,严霜凌于荣树,岂复能动其心哉!大夫即工于词乎?犹夫一人之私悲,而不能以悲天下之人也。熙熙焉,蠢蠢焉。今之人也,感之而不知,触之而不痛,则秋之威亦已殚矣,而文人之技,亦已穷矣。
今宋子之为词也,外则写云物之光华,耽渔猎之逸趣,以极盘衍之娱;内则绘花月于帘幕,扬姿首于闺襜,以畅清狂之致。举夫憭栗激楚之景,若过我前而不知也者。宋子岂真不知耶?叩钟钟声,击磬磬响,其音在内耳。韩娥曼歌而市人为之泣者,市人善哀也;雍门周微吟而孟尝为之恸者,孟尝善悲也。假令市人欢笑,齐相康乐,则二子必将毁丝裂管,终身不敢言歌矣。我谓告哀于方今之人,将有毁丝裂管之惧。是故陈其荒宴焉,倡其靡丽焉,识其愉快焉,使之乐极而思,思之而悲,可知已。都人之咏,垂带捲髮也,伤于黍离;招魂之艳,蛾眉曼睩也,痛于《九辩》。此昔人所谓鱼藻之义也。宋子有取焉,若其文词之婉丽,音调之铿锵,则方驾金陵,齐镳汴洛矣。

陈子龙词作精选

1)如梦令·艳体

红烛逢迎何处?笑倚玉人私语。莫上软金钩,留取水沉浓雾。
难去。难去。门外尺深花雨。

2)浣溪沙·咏杨花

百尺章台撩乱吹,重重帘幕弄春晖,怜他飘泊怨他飞。
淡日滚残花影下,软风轻送玉楼西,天涯心事少人知。

3)浣溪沙·五更

半枕轻寒泪暗流,愁时如梦梦时愁,角声初到小红楼。
风动残灯摇绣幕,花笼微月淡帘钩,陡然旧恨上心头。

4)点绛唇·春闺

满眼韶华,东风惯是吹红去。几番烟雾,只有花难护。
梦里相思,芳草王孙路。春无语,杜鹃啼处,泪染胭脂雨。

5)念奴娇·春雪咏兰

问天何意,到春深、千里龙山飞雪?解佩凌波人不见,漫说芷珠宫阙。
楚殿烟微,湘潭月冷,料得都攀折。嫣然幽谷,只愁又听啼鴃。
当日九畹光风,数茎清露,縴手分花叶。曾在多情怀袖里,一缕同心千结。
玉腕香销,云鬟雾掩,空赠金跳脱。洛滨江上,寻芳再望佳节。

6)画堂春·雨中杏花

轻阴池馆水平桥,一番弄雨花梢。微寒着处不胜娇,此际魂销。
忆昔青门堤外,粉香零乱朝朝。玉颜寂寞淡红飘,无那今宵。

7)诉衷情·春游

小桃枝下试罗裳,蝶粉斗遗香。玉轮碾平芳草,半面恼红妆。
风乍暖,日初长,袅垂杨。一双舞燕,万点飞花,满地斜阳。

8)谒金门·五月雨

莺啼处,摇荡一天疏雨。极目平芜人尽去,断红明碧树。
费得炉烟无数,只有轻寒难度。忽见西楼花影露,弄晴催薄暮。

9)山花子·春恨

杨柳迷离晓雾中,杏花零落五更钟。寂寞景阳宫外月,照残红。
蝶化彩衣金缕尽,虫衔画粉玉楼空,惟有无情双燕子,舞东风。

10)虞美人·杂咏

夭桃红杏春将半,总被东风换。王孙芳草路微茫,只有青山依旧对斜阳。
绮罗如在无人到,明月空相照。梦中楼阁水湛湛,撇下一天星露满江南。

11)江城子·病起春尽

一帘病枕五更钟,晓云空,卷残红。无情春色,去矣几时逢?
添我千行清泪也,留不住,苦匆匆。
楚宫吴苑草茸茸,恋芳丛,绕游蜂,料得来年,相见画屏中。
人自伤心花自笑,凭燕子,舞东风。

12)如梦令·本意 四首

其一
烟景霏微阴洞,堤上紫骝骄鞚。贪看两鸳鸯,行过金鳌玉蝀。
如梦。如梦。花月十年情重。
其二
绮阁沉沉烟重,倒映绿波风动。悄立晓寒侵,依旧雕阑画栋。
如梦。如梦。玉树数声残弄。
其三
天上仙裾无缝,环佩飘飖风送。倚遍小栏乾,咫尺烟迷云冻。
如梦。如梦。瀛海玉箫双凤。
其四
醽醁宜春瑶瓮,门外青丝云拥。今夜好思量,总教玉人珍重。
如梦。如梦。满地落红催送。

13)踏莎行·春寒

墙柳黄深,庭兰红吐,东风着意催寒去。迴廊寂寂绣帘垂,残梅落尽青苔路。
绮阁焚香,闲阶微步,罗衣料峭莺啼暮。几番冰雪待春来,春来又是愁人处。

14)小重山·忆昔

晓日重檐挂玉钩,凤凰台上客,忆同游。笙歌如梦倚无愁,长江水,偏是爱东流。
荒草思悠悠,宫花飞不尽,覆芳洲。临春非复旧妆楼,楼头月,波上对扬州。

15)虞美人(镜)

碧阑囊锦妆檯晓,泠泠相对早。剪来方尺小清波,容得许多憔悴暗消磨。
海棠一夜轻红倦,何事教重见?数行珠泪倩他流,莫道无情物也替人愁。

16)醉落魄(春闺风雨)

花娇玉暖,镜台晓拂双蛾展。一天风雨青楼断,斜倚栏乾,帘幕重重掩。
红酥轻点樱桃浅,碧纱半挂芙蓉卷。真珠细滴金杯软。几曲屏山,镇日飘香篆。

17)忆秦娥(杨花)

春漠漠,香云吹断红文幕。红文幕,一帘残梦,任他飘泊。
轻狂无奈春风恶,蜂黄蝶粉同零落。同零落,满池萍水,夕阳楼阁。

18)唐多令(寒食)

碧草带芳林,寒塘涨水深。五更风雨断遥岑。雨下飞花花上泪,吹不去,两难禁。
双缕绣盘金,平沙油壁侵。宫人斜外柳阴阴。回首西陵松柏路,肠断也,结同心。

19)踏莎行(寄书)

无限心苗,鸾笺半截,写成亲衬胸前折。临行检点泪痕多,重题小字三声咽。
两地魂销,一分难说,也须暗里思清切。归来认取断肠人,开缄应见红文灭。

20)醉桃源·题画

朱阑清影下帘时,泠泠修竹低。满园空翠拂人衣,流莺无限啼。
莲叶小,荇花齐,雨余双燕归。红泉一带过桥西,香销午梦微。

21)少年游·春情

满庭清露浸花明,携手月中行。玉枕寒深,冰绡香浅,无计与多情。
奈他先倾离时泪,禁得梦难成。半晌欢娱,几分憔悴,重叠到三更。

22)长相思·西湖雨中

黛眉收,翠鬟流,厌损芳波一段愁,愁时梦未休。
山浮浮,水悠悠,欲问行云何处留?有人天际头。

23)点绛唇·黄昏

帘卷斜阳,东风罗带吹芳径。月华初映,人影阑乾并。
又怯空房,花下双鬟等。青灯冷,碧纱烟静,半晌愁难定。

陈子龙词评价

1)清·王士禛《花草蒙拾》:“陈大樽诗首尾温丽,湘真词亦然。然不善学者,镂金雕琼,正如土木被文绣耳。又或者断断格律,不失尺寸,都无生趣。譬若安车驷马,流连陌阡,殊令人思草头一点之乐。” “云间数公论诗拘格律,崇神韵。然拘于方幅,泥于时代,不免为识者所少。其于词,亦不欲涉南宋一笔,佳处在此,短处亦坐此。合肥乃备极才情,变化不测。娄东驱使南北史,澜翻泉涌,妥帖流丽,正是公歌行本色,要是独绝。 ”
2)清·王士禛,邹祗谟《倚声初集》:“大樽柔情俊语,自淮海、漱玉组织而出,不落南渡以后。” “可谓钟隐(李煜)后身。 ”“湘真词意长于笔,每一调中定有数致语可供沉讽。 ”“咏物至湘真,真有镜花水月之妙。”“每读《江篱槛》词,令人息斗字之想。 ”“每读湘真词,令人移情惝恍者弥日。 ”“写景布词必不入南宋一字,是此公独绝。” “读湘真词,觉镂鉥字句者之拙。 ”
3)清·王士禛,邹祗谟《倚声初集》:大樽诸词神韵天然,风味不尽,如瑶台仙子独立却扇时。湘真一刻晚年所作寄意更缅邈悽恻。  
4)清·王士禛,邹祗谟《倚声初集》:浣笔漱墨,无不香倩欲绝,工此派者,今惟子山(计南阳)、其年(陈维崧)尔。
5)清·王士禛,邹祗谟《倚声初集》:首尾温丽无一僻字拗调,是公独绝处。骚人以幽兰比君子,此词其有招些之思乎。
6)清·顾璟芳《兰皋明辞彙选》:大樽先生文高两汉,诗轶三唐,苍劲之节,与志气相符。遒其词风流婉约,堪付与、十八歌喉。传称河南亮节,作字不胜绮罗;广平铁心,《梅赋》偏工柔艳,吾于先生益信。
7)清·沈雄《古今词话》:大樽文高两汉,诗轶三唐,苍劲之色,与节义相符。乃《湘真》一集,风流婉丽如此。传称河南亮节。作字不胜绮罗,广平铁心,《梅赋》偏工清艳,吾于大樽益信。
8)清·谭献《复堂诗话》:重光(李煜)后身,唯卧子(陈子龙子龙)足以当之。词自南宋之季,几成绝响。元之张仲举(张翥)稍存比兴。明则卧子直接唐人,为天才
9)清·谭献《复堂诗话》:有明以来,词家断推湘真(陈子龙)第一,饮水次之。其年(陈维崧)、竹垞(朱彝尊)、樊榭(厉鹗)、频伽(郭麐),尚非上乘。
18)近代·龙瑜生《近三百年名家词选》:词学衰于明代,至子龙出,宗风大振,遂开三百年来词学中兴之盛。
10)近代·吴梅《词学通论》:余尝谓明词,非用于酬应,即用于闺闼,其能上接风骚,得倚声之正则者,独有大樽(陈子龙)而已。三百年中,词家不谓不多,若以沉郁顿挫四字绳之,殆无一人可满意者。盖制举盛而风雅衰,理学炽而词意熄,此中讯息,可以参核焉。至卧子(陈子龙)则屏绝浮华,具见根柢,较开国时伯温(刘基)、季迪(高启),别有沉着语,非用修(杨慎)、弇州(王世贞)所能到也。
11)近代·钱基博《中国文学史》:子龙之诗,不脱王李之窠臼;而子龙之词,则直造唐人之奥宇。词至南宋之季,几成绝响;知比兴者,元张翥之《蜕岩词》而已。明初作者,犹承张翥之规,不乖于风雅。永乐以后,南宋诸名家词,皆不显于世;盛行者为《花间集》、《草堂诗余》二选。杨慎王世贞辈之小令中调,犹有可取;长调皆失之俚。惟陈子龙之《湘真阁》、《江篱槛》诸词,风流婉丽,足继南唐后主,则得于天者独优也。观其所作,神韵天然,风味不尽,如瑶台仙子,独立却扇时;而《湘真》一刻,晚年所作,寄意更绵邈悽恻,言内意外,已无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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